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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到塵埃裡的---

張愛玲與趙四小姐（中）     盧瑨綺

談這兩個故事留下的啟示，就先從兩名男主角說起吧！胡蘭成與張學良一文一武，他們本身的內在外在條件都截然不同，相同的卻是都能迷住很多女人。為什麽呢？深入分析起來，這要歸諸於女性本能容易愛上擅長調情的男人，不管這男人是做哪一行哪一業。女人這種天性來自原始洪荒。請看大自然之中，雄性動物是怎樣使出渾身解數來吸引雌性！雌性動物的本性就是要被雄性的這種挑逗所打動！

人類進入文明社會，建立起各種各樣禮儀規範，於是多數男人追求女人都變成中規中矩，雄性本能多少被壓抑住了。偏偏有少數男人個性比較不羈，雄性本能超越禮法，碰到女人不按牌理出牌，言語輕狂，動作逾矩，明明在文化習俗上算是不尊重，卻容易讓女人芳心蕩漾，恍如回到史前時代，被披著獸皮的猛男擋住去路，怎麽也躲不開，註定要被他一把捉住長髮，拉進洞穴裡---

說也奇怪，無論時代如何進步，霸道如原始獵人的男人竟然還是占上風！特別是對涉世未深的少女，會朝思暮想的往往不是身邊噓寒問暖的老實男生，而是某一天忽然出現的，剛見面就亂開玩笑的放肆男子。這口無遮攔的男人若又是像少帥當年那樣儀錶堂堂的帥哥，那就更令少女心蹦蹦亂跳了！少女還會整夜翻來覆去想著：他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呢？是隨口說說還是真的有意？我今天的反應給了他什麽印象呢？下次見到他的時候，又該怎麽對答？

花花公子那種若有意似無心的調情，倒也可說是一種藝術，就像孔雀開屏，是雄性誘惑雌性的技巧最燦爛的綻放，怎能不令女方目眩神移？熟諳這種技巧的男人，是絕對不肯藏著不用的。若叫他們只用於同一對象，對他們則是太不夠，太大才小用了！根據心理學分析，這是花心男人習性難改的最深層原因。

張學良有句名言：

“平生無憾事，唯一愛女人。”

其實，他與同類型花心男人所謂的愛女人，愛的是並不是任何女人本身（雖然那些女人一定各有一些討他們喜愛之處），而是他們用調情技巧征服女人的成就感。這種成就感，與捕獵同樣是屬於原始雄性的一部份。

由此看來，花心男人血液中大概留存了較多原始雄性的基因。相對而言，越能包容他們的女人，身體裡原始母性的基因應該就越多，因為根據人類學研究，史前時代母系社會的女人獨立哺育孩子，並不需要孩子的父親在身旁，那麽母性的本能渴望的就不是最忠實的男人，而是最強壯的男人，不自覺是要透過他來生出最健康的孩子。這也就可以解釋，為何母性較強的女人容易愛上自私自利的男人 --- 自私自利在守法互惠的文明社會是一大缺點，但在弱肉強食的大自然之中，卻佔有較可能保命的優勢，因此，原始的母性會導致女人潛意識選擇自私自利的基因來傳給下一代。

原始的母性本來就是一切只為下一代，不顧自我的。仔細想想懷孕生產對母體有多大耗損，就可知母性之中必有非常強烈的傾向要犧牲享受，享受犧牲，不然怎麽會願意呢？這種心甘情願犧牲的母性潛意識延伸到愛情上，就變成在情人面前做小伏低，無私奉獻，也能帶來快感。於是才會說：“但她心裡是歡喜的，從塵埃裡開出花來。”

不過，只用忘我的原始母性來解釋“低到塵埃裡”，到底還是不夠的，因為張愛玲，趙四小姐，以及別的許許多多迷戀花心男人而無法自拔的女人們，都生長於文明社會，先天的原始母性只會是她們潛意識的一部份，不可能是全部。她們的自甘委屈，應有更大的部份是來自後天因素，包括重男輕女的中國文化，爹不疼娘不愛的童年，都會使一名女子自卑，覺得自己在情人面前只能“低到塵埃裡”。

趙四小姐的童年生活詳情如何，筆者未能查出。不過張愛玲的童年經歷留下了相當多的紀錄，大家都很清楚。張愛玲一方面有過人的才華，另一方面卻有不如人的自卑，多半是父親的責打與母親的疏離所種下的。一個人如果從小覺得父母都不愛自己，很難相信自己值得被愛，在情人面前也就容易自卑。這種自卑感是不分男女的，男人也可能會有。但張愛玲還加上一層通常只屬於女人的，對自己外貌的不安全感，那是最常見於容貌遜於母親的女子身上。美貌的母親生出不是那麽像自己的女兒，難免失望，流露出來，就會傷女兒的自信心。加上中國人親友對小孩習慣當面評頭論足，好像小孩聽不懂似的，實際上聽得懂的幼年張愛玲總聽大家說她沒母親好看，於是雖然眉清目秀，卻自比醜小鴨。她長大了瘦瘦高高，可惜沒碰到現代，那時不流行瘦長，她就自稱醜小鷺鷥。張愛玲對自己外表與內在雙重的自卑感來自多年累積，很遺憾不是她洞察世情的智慧所能克服。

正是張愛玲莫須有的自卑感，把她自己放得太低，“低到塵埃裡”，居然對有妻有子的胡蘭成說，他可以“來來去去”！從一開始就不平等的關系，過了男人鳳求凰的階段，就更不可能平等了。聰慧如張愛玲，怎會不知？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太自卑，才無力要求平等，如同她筆下的葛薇龍，明知故犯。更可歎的是，張愛玲寫葛薇龍時，還沒遇見胡蘭成，等於是說她還沒愛過，就想到會怎樣愛錯人而不可救藥了。多可悲的自卑感！

越深究張愛玲的心理，筆者越感謝自己童年在家裡得到寵愛，又常蒙長輩們稱讚漂亮，建立了自信基礎。雖然曾在國中時（臺灣的國中等於大陸的初中）發胖，聽到很多人說怎麽胖了？沒小時候秀氣了？因此煩惱了幾年，也因此能體會是什麽造成張愛玲的自卑感，但經過高中時代的忽胖忽瘦，上了大學就從此保持較瘦之後，自信恢復了一大半 --- 沒能百分之百恢復，可見成長過程中人言對自信的影響之深！不過，筆者至少從不會想在任何人面前把自己放得“低到塵埃裡”。一向在情場上比較順利的最主要原因，應該就是從來都拒絕任何可能讓自己陷入“塵埃裡”的男人，不管他多麽有魅力！

也許有人說，小三也有運氣好的，趙四小姐不就修成正果了嗎？的確，趙四小姐是熬到了名份，但請問你知不知道張學良初獲自由時做了什麽？他一人跑去紐約，去見年輕時曾有一段友情的蔣四小姐（當時已寡居的貝夫人）。可見老年的少帥還是只要一有機會，就想找個女朋友，不會安份守著太太。無論這太太是奉父命娶的原配，或是他自己看上的趙四小姐，都一樣栓不住他。天生的雄孔雀就是要對不同的對象開屏才過癮，老了也不會改變！

對趙四小姐來說，最悲哀的莫過於張學良公開講過的一句話：“她是對我最好的，但不是我最愛的 --- 我的最愛在紐約。”

這位在紐約的最愛，有人猜是蔣四小姐，有人猜是宋美齡。她們兩位對少帥而言，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與他只是發乎情，止乎禮。在太容易得到女人的男人眼裡，得不到的反而是最好的。由此可見，女人若想要成為某個花心男人的最愛，千萬別讓自己“低到塵埃裡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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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並歡迎轉載，但務請註明出處    --編者—

【法奶日報www.lulijen.com2014.10.7.出刊，第9-1245】